西班牙大苍蝇

◎西班牙大苍蝇

 

早上和闷油瓶胖子一家人整整齐齐蹲院子里刷牙，昨晚没怎么睡好，刷出来沫子都是红红白白的，啧，牙龈出血了又。闷油瓶也朝池子里啐了一口沫子，我一看，也是红红白白的，我稀奇道：“小哥，你老当益壮的也上火了？”闷油瓶边漱口边摇头，看了我一眼。哦，想起来了：“我昨天咬的。”闷油瓶点点头。胖子不满道：“操，你俩他妈差不多得了，拢共加起来几百来岁了，腥臊不腥臊啊!”

 

正说着，就见院墙外头一辆五菱荣光小卡开过去了，看牌照不是本地的，车上像是拉了一捆树苗。闷油瓶眼神比我好，见我看他，会意道：“核桃。”这可稀了奇了。虽说核桃是喜土壤湿润的树种，单看雨村的降水来说不成问题，但综合条件不行，撇开光照和海拔，排灌系统首先就不到位。所以我们的农副产生意，注定和自产干果无缘。而且据我所知，核桃主要种植地还是在新疆、黄河流域及以南地区。“没见过世面了不是，村里现在要的是求发展，尽可能引进新品种，正式规划土改知道吗。等着吧，村委会现在恨不得把母猪种地里头，现在都开始拉货了，没几天开了会，就该挨家挨户动员了。咱仨俩中年加小哥一黄金老年都是鲜壮丁，一个都甭想跑。跑了回头再让人给逮起来种地里，等来年开春儿你就能和一百个张海客那样婶儿的手拉手给一百头母猪配种了。”不等胖子说完，我赶紧道：“小哥，胖子说你是母猪。”胖子骂娘骂的一嘴牙膏沫横飞，我拉着闷油瓶站远一点，接着胖子刚才的话头道：“慌什么，又不是没种过地，好歹也是扣扣农场高级玩家出身，小场面。”

 

说起这个，我以前开铺子的时候有一段雇不起人自己跑货，在河北还待过一阵，那地方是传统文玩核桃的主要产地，承德出产狮子头、公子帽等优良品种，也有秋子。狮子头底座大，外形矮，肚大，纹路稍浅，但个头大的较少。承德公子帽也比较有名，但近几年非常少见。　　

 

张家口野生山核桃特别多，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涿鹿县南将石狮子头，外形粗狂、纹路细致，大扣底，菱形脐、四瓣嘴，特征明显，产量稀少。近几年来特别火，在几个微信群里轮番轰炸。有一次还把二叔炸出来了。我这才想起来，二叔很喜欢盘这东西，我后悔那时候没早点儿投资，老年人寂寞，手里有个能盘的物件儿他也不至于上雷城去盘我了。

 

没过两天，就如胖子所说，村委来人了。挨家挨户动员我们种核桃，每户按人头分苗，我们仨人还给分了一麻袋新疆核桃，胖子啧了一声，悄悄道：“瞧瞧，这就不按人头了，人头可真是想什么时候按就什么时候按，想怎么按就怎么按。”“给你这些不是让你吃的，是让你有自主种植的意识，一种鼓励机制而已，认真就输了。你看小哥就……”话还没说完，“咖嚓”一下，闷油瓶两指一夹就夹碎了核桃，见我看他，还递过来给我……胖子在一旁拍着大腿嘎嘎乐。

 

晚上睡觉，闷油瓶突然翻身坐起，见我也醒了，俯身在我耳朵边悄悄道：“有人。”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立马不困了，在村里每天闲得蛋疼，这下可算能来点儿刺激的了。我在闷油瓶大腿上打敲敲话：你外我里，围那孙子！

 

闷油瓶点点头，在我屁股上敲道：小心。

 

等闷油瓶从窗子闪身出去，我从桌上拎了把水果刀，摸黑出去，听了一会儿，大概上库房那屋了。胖子的呼噜声就是我最好的掩护。我猛地窜出去用刀柄抵着那孙子的下巴，恶声道：“偷你爷爷们头上来了。”闷油瓶从外面进来，开了灯，还往地上扔了个人。

 

我一看，乐了。这兄弟俩住东头，我们搬来雨村的时候，屋子是现成的，是我从他们亲戚家手里高价买来的，但是这兄弟俩一分钱没捞着，虽说跟我没关系，但这房子本来空着也是空着，户主无儿无女，到时候会过户到他俩名下，我这掺一脚，阻了别人财路，难免让人不乐意。

 

这地方闷油瓶一天住的开心，我就一天不打算挪窝。房子是当初老子欠一屁股债买的，走的都是正规程序，除了小产权没法儿落户口，剩下的完全没问题，这俩弟弟找错人了。

 

我拉了把椅子，指着对面道：“各位，都坐吧。”兄弟俩互看一眼，闷不吭声地落了座。“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咱们谈谈。”我把手里的水果刀扔在桌上表示诚意：“你俩是来偷树苗的吧。”种死种活先不说，树苗没了，上报给村委，就是态度问题，阻碍村子发展的毒瘤。这俩小子如意算盘打得响亮。

 

兄弟俩突然就朝我扔东西，闷油瓶反应极快，连椅子带人把我拉开了。椅子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把胖子吵醒了，边抠眼屎边骂骂咧咧走出来，一看这情况，胖子也不骂了，笑道：“你俩大半夜还招待客人，怪热情的。”

 

我没空理胖子，看了看地上四处撒落的核桃，这要是没有闷油瓶那一拽，我特么脑袋都被砸成蘑菇云了。兄弟俩看没得逞，拔腿就往外跑。闷油瓶反应极快，一下就堵了门。

 

我指着地上的核桃：“胖子，你看这些核桃，干干巴巴的，麻麻赖赖的，一点儿都不圆润。”

 

胖子从善如流道：“盘他！”说完上去就动手。

 

第二天我们仨就被村警叫去喝茶了，临走前胖子还让我揍他几拳，到时候好编瞎话蒙混过去，就说我们两方打得旗鼓相当，而且还是对方先动的手。

 

我想了想：“那你要不用核桃扔我，把我脑袋扔成蘑菇云就行。”胖子笑骂：“你他娘的当核桃手榴弹呢。”我也笑：“行了，大家都体体面面地去，大不了就是受教育加罚款呗，这事儿说不清楚，爽了就成。”正说着，闷油瓶从屋里出来了，头上还贴着块儿比脸大的纱布，一副准备好随时出门的样子。

 

“操，输了。”我听见胖子小声说。

 

我指着闷油瓶喊了一嗓子：“盘他！”

 

没憋住笑，破音了。

 

end